失联父子的1317天——湖南省岳阳监狱为罪犯寻亲 流浪男孩踏上回家路

“我曾经无数次想当面问问他,为什么要犯罪,害我一个人无依无靠,到处孤苦飘零。”这是一个18岁少年对父亲内心深处的泣血发问。

“是我的犯罪害了孩子!这么多年了,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,我真的对不起他呀。”这是一个罪犯父亲在高墙内的深深忏悔。

3月28日上午,当省岳阳监狱十二监区教导员李雄带着少年出现在会见室时,罪犯父亲先是一愣,随即嚎啕大哭地跑上前紧紧将儿子抱在怀里。

少年内心的追问湮灭在父亲一声声“崽啊,爸爸对不起你”的哭喊中。在父亲的怀抱中,他重新找到了依靠。

他转身向着李雄鞠躬:“谢谢您让我找到了家”。

反常一刻引出不为人知的煎熬

4年,是省岳阳监狱罪犯肖新(化名)的服刑时长。

他小学文化,父母早亡。2019年8月,54岁的他因诈骗被公安机关抓获。彼时,妻子已在2018年离家出走,家里仅剩不到14岁的独子肖俊(化名)。

孩子该怎么生存?在看守所的日子里,这个问题让肖新揪心不已。

“我的儿子现在在哪儿?”在看守所的日子,他反复向公安民警问询这个问题。身陷囹圄,想到儿子生死未卜,他越来越焦虑。

2020年5月,肖新被投送至省岳阳监狱服刑。

“我这次被判了4年徒刑,不知道14岁的小孩怎么去生存,因为他现在无父无母,所以我要努力改造自己,争取早日回家。”在监狱罪犯入监问卷上,肖新密密麻麻、弯弯扭扭地写满了对儿子的愧疚、担忧及思念。

想到曾经有公安民警说过,他被捕后当地政府将孩子安置在汨罗市某汽车修理厂当学徒。他向该修理厂写信询问孩子的相关情况,却被告知孩子以寻找母亲为由离开了修理厂,音讯全无。

时间越长,肖新对儿子的担忧愈加强烈,甚至渐渐地封闭了自己,变得有些绝望。

2023年2月21日下午,肖新因打开水与同犯发生争执后,又言语顶撞了维护秩序的执法民警。他的行为严重违反监狱管理规定,被严管。

罪犯马上就要刑满释放还有这样的举动,比较罕见。肖新的反常举动马上引起监区警察的注意。

十二监区监区长张拥军找到他谈话。“我的孩子找不到了,生活已经没有盼头了,出不出狱又有什么关系。”肖新红着眼眶,失望无助地看向窗外。

在张拥军的耐心引导下,他终于吐露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伤痛。“我的儿子到底在哪里,他是不是还活着……”肖新几度哽咽。

历尽周折终现希望

“让罪犯在希望中改造,是每个监狱人民警察应尽的职责。”听完汇报后,省岳阳监狱党委书记、监狱长刘斌要求监区立即派员前往肖新户籍所在地调查情况,帮助他找到失散的儿子。

“肖新在老家没有房子、没有亲人,孩子很久没回来过了。”

“自从离开修理厂后,再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。”

……

2023年3月3日起,十二监区教导员李雄一行人先后两次前往汨罗市桃林寺镇政府、派出所、村委会、汽车修理厂,走访近百人,均未获得肖俊的任何消息。

寻找之路陷入僵局。

“有一名已离职的维修师傅曾经对肖俊照顾有加,他可能有肖俊的消息。”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时,李雄接到汽修厂老板电话,得知一条重要线索。

此时已是9日中午一点,李雄一行人顾不上吃饭,立即赶往该维修师傅的乡下老家。

考虑到肖俊对监狱民警不熟悉,加之通过各方得知其性格内向,几乎不与人交流。再三斟酌后,李雄请维修师傅在微信上联系肖俊。

10分钟、1小时、2小时......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对方没有回复信息,大家只能焦灼地被动等待。

3个半小时后,肖俊终于回复了消息。几番耐心沟通,他向李雄讲述了他故事。

原来,父亲入狱后,肖俊白天在汽修厂做学徒,晚上就寄居在别人家。有一次,刚走出汽修厂大门的他被一条突然扑上来的狗吓了一大跳,反应过来后便将狗“教训”了一番。狗主得知情况后,又将肖俊打进了医院,休养半年才恢复。虽对方在经济上予以赔偿,但肖俊心中的委屈却久久难疏解。

父亲被捕入狱,母亲离家出走,独自住院的肖俊越来越感觉自己无依无靠。在将5000元现金给予寄居家庭作生活费补偿后,他带着剩下的钱只身辗转湖北、江苏等地寻找母亲。

“他在里面怎么样了?”也许是对父亲心有怨恨,肖俊用“他”代替了“爸爸”。

听到李雄说可以到监狱看望父亲时,正在2300公里外的肖俊立刻答应。

迟来3年7个月12天的相见

3月28日,在省岳阳监狱办公大楼,肖俊正在这里等待与父亲相见。

当问及为何会选择去湖北、江苏等地寻找妈妈时,他说,湖北是妈妈的老家,江苏是爸妈工作过的地方,可能找到母亲的踪迹。

“我曾经无数次想当面问问他,为什么要犯罪,害我一个人无依无靠,四处飘零。不过这有什么用呢,第二天照样上班。”肖俊嘴角微微上翘,像是自嘲。

在监内等待的肖新内心也是五味杂陈。

“这3年多来,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。当别人睡着的时候,我只能躲在被子偷偷地哭。”记者眼前的肖新,有着不合年纪的苍老,掉色的被褥验证了他的想法。

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儿子,他感觉像是在做梦,“想不到监狱会帮我去找儿子,更没想到还找到了”。

上午11时,见到儿子的那一刻,肖新愣了,时间似乎停滞。

突然,他本能地站起身冲向儿子,将他紧紧抱在怀中放声痛哭,嘴里一遍遍地喊着“崽啊,是爸爸对不起你”。

而多次想当面责问父亲的肖俊,此刻却什么也没说出口,一改先前冷漠淡定的模样,抱着父亲泪流满面。

“3年7个月12天,已经有3年7个月12天没有看到你了,我没有一夜不想你。”肖新紧紧地拉着儿子的手坐下来,不断地诉说思念,肖俊也时不时地向父亲讲着自己的近况。

会见很快结束,父子俩依依不舍地分别。就要踏出会见室大门,肖俊突然扑腾一下跪在父亲面前,起身后又向着李雄鞠躬,无声地表达自己内心无尽的感恩。

“亲情是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。通过此次事件,我相信肖新彻底认识到犯罪对他人的危害,将来回归社会时,真正做到遵纪守法。”张拥军感叹道。

得知肖俊的遭遇,老家的村民们唏嘘不已。看着他站在山间小坡上,远眺田野对面的一处楼房时,大家心中五味杂陈。

“人找回来了就好,要感谢政府。”“你的父亲犯了罪,但你是无辜的。你们现在虽然已经没有房子了,但是今后要是想回来建房,我们随时都支持你。”

村委副主任何黎也不禁赞叹,“没想到现在的监狱不仅惩罚、教育、改造罪犯,还切实帮助他们解决合理的实际困难。”

看着沉默寡言的肖俊,一位大叔从兜里掏出现金往其手中硬塞,“回来了就好,在外面遇到困难记得一定要找我。”此时的他泪眼婆娑,围聚的村民也红了眼眶擦起了眼角。

汨罗市司法局局长吴俊霖表示,肖新刑满释放后,该局也会做好其安置帮教工作。“安置刑满释放人员关系社会稳定,希望通过本次个案达到以点带面作用,进一步深化监地联动工作机制。”

记者手记:为罪犯打通回归社会的“最后一公里”

肖新放下了心里包袱重新燃起对未来生活的希望,肖俊也决定结束在外颠沛流离的生活回到汨罗市就业,等待父亲团聚安家。

监狱人民警察在执法严格的同时,也将人文关怀运用到教育改造中,从源头上降低再犯罪率。

“监狱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,我们必须要管理好、教育好、改造好罪犯。解决好罪犯提出的合理诉求,对于提升罪犯改造质量有着重要意义。”刘斌介绍,近年来,监狱与周边公安、司法行政系统建立紧密联系制度,解决罪犯刑满释放后的安置、社会保障等方面问题。

帮助肖新寻找孩子,不仅只是挽救了一个家庭,更是让社会了解新时代监狱工作现代化的重要方式。

据统计,近5年来,岳阳监狱坚持改造有法度,执法有温度,帮教有深度,先后给予859名困难罪犯及家庭帮助,打通他们顺利回归社会的“最后一公里”,对预防和降低刑满释放人员重新犯罪、维护社会大局稳定起到了积极作用,诠释了监狱警察治病救人、忠诚为民的司法情怀和责任担当。